特约记者白羽报道 鲍埃尔，中国的佩剑队员亲切地称他为“老鲍”，可能要走了。若用足球教练比较，他是希丁克和卡佩罗的混合体，他是冠军教练，2000年悉尼奥运会和2004雅典奥运会，他分别带领法国队和意大利队夺得男子佩剑团体冠军，这一点，他像卡佩罗，卡佩罗从来不让冠军旁落；2006年，他来到中国；在2008年，他的弟子仲满终于在北京奥运会的赛场上获得一枚佩剑金牌，一扫中国击剑界长达24年的阴霾。

　　但这似乎并不是鲍埃尔目标的全部，他期盼着，在团体赛上，中国队能再赢得一面金牌，但目睹了中国女佩在领先十剑的情况下却在最后时刻崩盘，鲍埃尔终于明白———他解决了中国击剑的一些问题，但不能指望解决所有问题。

　　尤其是中国运动员的心理，这和当初米卢在执教中国男足要解决的问题如出一辙，米卢提出了快乐足球，而鲍埃尔提倡的是快乐击剑———他想把击剑还原成为运动，一种运动员源于内心热爱而充满动力的运动，但显然，他的队员把剑尖指向的金牌看得高于一切，当金牌快来临的时候，中国女佩队员们的心理防线顷刻之间便告崩溃。

　　8月14日当晚，输掉比赛的中国女佩泪水涟涟，老鲍安慰着她的队员们：“我们是赢得了一枚银牌，而不是丢掉了一枚金牌。”但此后，老鲍平静地说道，“重压之下，她们随时都会崩盘。”

　　从工作目标上看，鲍埃尔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他和中国击剑协会制定的目标———一金到手，这位冠军教练延续了他带队参加三届奥运会都有金牌进账的历史，但老鲍去意初萌也是不争的事实，不管怎么说，即使老鲍选择离开，这位为中国带来一面击剑金牌的法国教练应该是中国击剑界和他手下的佩剑队员都要怀念的人。

　　“傲慢自负”的法国人来了

　　2006年，中国佩剑队的队员得到消息：“世界上最好的教练来了”，老鲍的名头如雷贯耳，队员们互相嘀咕：“他到底有多厉害？”

　　老鲍出场了，他的第一句话很简单：“看我穿的这件T恤，它是红色的，但是如果我告诉你们它是黑色的，你就要认为它就是黑色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一瞬间，一位队员马上就想起了中国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典故———指鹿为马，这位法国老头难道是个赵高式的人物？

　　自负，傲慢，很快，队员们就对这个法国人有意见了，他们把报告打到击剑协会那里：“我们想不通！”击剑协会的领导也在犹豫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你们坚持一下，看看有没有效果。”老鲍继续他的风格：“你们没有资格跟我谈论这些，我带领法国队拿了2000年悉尼奥运会的冠军，带领意大利队拿到了雅典奥运会的冠军，雅典个人赛冠军蒙塔诺是我的弟子，等你们也拿到这个成绩的时候，再来跟我谈论吧！”在训练过程中，只有老鲍和他的翻译的声音在响，因为鲍埃尔要求队员完全按照他的指令训练，不许问为什么，必须无条件服从。老鲍对队员想什么心知肚明，他曾经自嘲道：“我的敌人，永远比朋友多。”

　　在沉默和委屈中，佩剑队员们开始了在老鲍手下的训练生涯。但很快成绩就看见了，多哈亚运会，鲍埃尔执教不到半年，拿下了男女佩剑团体、个人的全部金牌，队员们对鲍埃尔的执教方式再没一丝怀疑。在鲍埃尔接手之前，仲满在世界大赛上还游离于64强、32强之间，但2007年，他获得过世界杯第三名。2008年，他和王敬之都各自有世界杯金牌入账。“中国佩剑水平不低，已经达到了欧洲强队水平。”鲍埃尔对自己的队伍非常自信。

　　服了，队员们彻底服了，“老头对于佩剑的了解也是出神入化，无人可及。”

　　因中国式压力而疼痛

　　老鲍的目标当然不是拿下区区的亚运会金牌，他与中国击剑协会签订的是一份要在北京奥运会上夺取一金的合约。自从1984年女花剑客栾菊杰获得中国首枚击剑金牌后，中国击剑队在此后的奥运征程中已经五度与金牌擦肩而过。这次在家门口举办奥运会，中国击剑队热盼着金牌，对此，鲍埃尔当然很清楚。而当时的中国男子佩剑队，水平非常落后，而女队方面，尽管拥有一名世锦赛冠军、奥运会银牌得主谭雪，但中国佩剑队整体水平并不高。

　　谭雪是北京夺金的重点队员，但是自从雅典奥运会后，谭雪因为伤病的原因状态不断下滑，老鲍特意带队员们去爬山，走在山路上，老鲍对着气喘吁吁的队员们说：“走山路难不难？”队员们当然说难，老鲍说：“路很容易，但是障碍物把路给挡住了，所以前进很艰难，你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障碍物都清除。”

　　说者有意，听者更有心，谭雪的状态在一点一点恢复，老鲍也在慢慢摸清中国运动员的秉性：“你们为什么不能多一点笑脸呢？你们总觉得击剑很苦，可我已经搞了30多年剑，可我从来不觉得击剑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从事击剑30多年，中间老鲍出个十几万次剑，所以他有严重的腰椎病，训练疼得受不了的时候，老鲍就躺在队员们的击剑袋上，有时候甚至睡着了，从梦中一扎而醒，摸着疼痛的腰，老鲍说：“你看我都这样了，可击剑还是带给我乐趣！”

　　老鲍送给谭雪一柄剑，从此这柄剑便常伴于谭雪左右，训练没事的时候，两人各拿一柄剑，互相转着比试，输了的便请喝咖啡，每次都是谭雪输。

　　谭雪的状态回来了，在2007年，她在个人世界杯上连夺五金，同时也重返了久别多时的世界排名第一，这个中国女佩的领军人物又让中国佩剑队在北京奥运会摘金的希望大增。老鲍也很满意，但没有让他想到的是，谭雪在北京奥运会上的表现并不让人满意。但当他看到谭雪在个人赛台下坐着的人的时候，他就知道为什么中国的运动员们心理压力会那么大———台下的观众，有谭雪的父母，有谭雪的亲友团，有谭雪所在的天津体育局的官员，当谭雪失利的时候，所有人的失望都写在脸上，而老鲍谁也没理，独自匆匆离开。

　　那一刻，提倡快乐击剑的老鲍很不快乐。两天后，在女团决赛，老鲍再一次体会到了她的队员们承受的压力，他的“快乐击剑”在这种压力面前显得多么孤独和无助。

　　因仲满夺冠而快乐

　　但老鲍总有收获。当仲满和法国人尼古拉·洛佩站在冠军争夺台上时，同样来自法国的老鲍也许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中国小子将创造历史。半个小时后，他就成为当天击剑馆最幸福的主教练。8月12日男子佩剑个人赛上，由老鲍领衔的男子佩剑队员仲满贡献了一枚金牌，打破了中国击剑自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至今尘封了24年的“金牌荒”。鲍埃尔开心不已，与身披中国国旗的仲满紧紧拥抱，随后，鲍埃尔接过五星红旗的一角，和仲满同时披在身上。“我最感激的人就是我们教练！”仲满说，“鲍埃尔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包括技术和心态。他是我击剑生涯，甚至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人物。”

　　在女团的决赛中，奇兵22岁的小将倪红立下了汗马功劳，最让老鲍宽慰的是，这个开朗的姑娘在比赛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因为鞋子掉了而开怀大笑，老鲍说：“运动员就应该这样。”他对倪红的前途充满信心：“她应该是2012年伦敦奥运会的佩剑冠军。”女团决赛失利后，队员们互相安慰，包括发挥严重失常的包盈盈，也没有人去苛责她，这一点，老鲍也很高兴：“尽了力的队员本来就不应该受到指责。”

　　老鲍毕竟是外国人，他感觉中国运动员承受的压力明显不一样，但有一点，他或许没有意识到，在对待成绩，对待金牌面前，无论是中国的运动员还是中国的观众，比之以前都放松了很多。

　　“苦中作乐，痛并快乐着。”这两句格言，是老鲍上任第一天要求挂在老山训练馆的格言———这一次在北京奥运会上，老鲍两种滋味都体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