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吴策力秦皇岛报道 佐佐木则夫一路小跑，到商瑞华面前一米站定，这名49岁的日本主教练神情肃穆做了一个鞠躬礼。直到他起身时，陷入沉思的商瑞华才注意到他的存在。老商赶紧握住了这位日本同行的手。秦皇岛奥体中心的这个镜头，永远留在了球迷的眼里。0比2的比分让商瑞华感觉一点都不冤枉，老帅说，赢不了日本队是因为“工夫不到”。商瑞华的大度似乎在给中国女足指出前进的方向，“其实，我一直很欣赏日本女足的踢法。”

　　如果说在排球、乒乓球上两国还曾有“师徒之谊”的话，中日在足球上却一直志向不同。这次奥运会四分之一决赛的较量，中国女足再次完败于东瀛魔女。如果剥离开中国女足两年来的动荡看这个结果，你或许会觉得沮丧，但在奥运会前，中国女足已经经历了多次换帅、经历了队内不合的煎熬。小组赛三场的坚持虽然唤醒了人们对铿锵玫瑰的记忆，但现实终究残酷，本场比赛姑娘们已经让人很难看到她们的求胜欲望。

　　佐佐木嘴如蜜糖

　　“和你们一样，我们的女足比男足强。”赛前中日记者相互打趣。在这场女足四分之一决赛之前，日本男足净负3场，以只进一球的战绩结束了奥运会之旅。然而，日本同行显然也知道中国男足的尴尬。“那就交给女足来决定谁是东亚在半决赛的代表吧。”

　　1986年7月，中日女足第一次相遇，中国队2比1击败对手。此后20年中国女足对日本一直占据压倒性优势。2006年之前，在国际足联备案的国际A级赛中，中国女足和日本女足交锋19次，中国队的成绩是14胜5平无一败绩。2006年女足亚洲杯中，尽管中国女足重夺冠军，但在小组赛中日本女足利用一个定位球绝杀中国，一举打破20年不胜的尴尬纪录。实际上，在这之前警报已经拉响了。2001年马良行率队在武汉进行的四国赛上4比0拿下日本，当时日本队实力自然无法与中国队相提并论，可马良行却出人意料地抛出“日本威胁论”，他表示：“日本队将是未来中国队在亚洲的主要对手。”

　　这一度被认为是危言耸听。一年后釜山亚运会上，日本队一度领先中国队两球，虽然最终中国队还是勉强的以2比2战平对手，但这场平局却让中国队丢掉了自1990年北京亚运会以来首个女足冠军奖杯。此后中日女足的天平不可避免向另外一边倾斜。2004年奥运预选赛，张海涛率领的中国女足1比0拿下日本队取得冠军，但那场比赛中国队场面相当难看，而这场胜利也是中国队那两年唯一一场胜利。2005年8月女足东亚四强赛中，裴恩才指挥女足0比0逼和日本队，但中国女足已彻底沦为被动一方。2008年东亚四强赛日本队留给中国女足的耻辱更大，她们3比0取胜，中国队居然没有一次有效射门。然而，6月举行的亚洲杯半决赛，中国队又出人意料地3比1逆转取胜。

　　最近的两次交锋，究竟哪一场代表真实的实力对比？2月，刚刚接手日本女足的佐佐木大胜中国，他并不认为日本女足已全面领先中国女足，“这只是一场比赛而已，这一次我们赢了中国，但不能说下次比赛我们同样能赢中国，我没有这样的信心。中国队是非常有特点的一支球队，她们身材高大，球队整体也不错。”

　　对手的评价常常带有外交礼仪般色彩。佐佐木的第二次输给了中国队，但8月15日的奥运会四分之一决赛，东瀛魔女再次用一个2比0完胜东道主。80分钟，长乡油木用一个干净的左脚射门将比分敲定在2比0时，佐佐木激动地张开了双臂。此后20分钟，佐佐木又开始在记者面前对中国队例行的赞赏，“她们是一支强队。”击败中国队让日本队欣喜若狂。贝克吹响终场哨时，已经下场的大野忍一个飞跃，跳到了长乡油木的身上。她险些将队友推倒在地弄伤了对方。助理教练望月聪急忙上前阻止，但这两人根本没有听到。

　　日本“变异”更加全面

　　近年来和中国队交手，每次比赛主角都少不了泽穗希。和她们的男足一样，日本女队的讲究整体。如果说她们6月5日输给中国队是“一时昏迷”，这次她们又进步了。开场安藤梢和金川配合，后者企图用速度过周高萍失败了。不要小看这个动作，这凸显了日本队的决心。

　　这段时间的控球主要由日本队掌握，第4分钟，日本队还有一脚颇有威力的射门，张艳茹脱手。所幸的是，附近并没有其他日本队员补射。日本队队员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是5比1击败挪威后的改变，第7分钟，金川由香里居然在35米外远射。在和挪威的比赛里，日本队一反常态起球、和对方拼身体、远射……那场比赛的第84分钟，日本队获得反击机会，大野忍快速反击至禁区前沿将球横传给中路的波良鲇上，这位刚上场的前锋一脚远射，将挪威彻底送进了地狱。

　　但日本队的致命一击还是由“老熟人”泽穗希发起的。14分钟，日本队第一个角球。地滚球发出之后，中国队解围不远，日本队逼得第二个角球。美山文的角球准确找到了泽穗希。她用非常强劲的头球帮助本队1比0领先。又是泽穗希！中国队后卫沮丧不已。亚洲杯半决赛第47分钟。泽穗希右侧强突连续突破两位中国队防守球员后，在李洁封堵不及的情况下小角度劲射得手。半年前在重庆，泽穗希也用一个角球的机会让本队2比0领先。当时角球发出来后，泽穗希禁区前得球后晃过封堵的徐媛，随后起脚远射，皮球打在左立柱上弹回，禁区内大野忍轻松补射中的。

　　日本队的比赛经验非常丰富，第18分钟，福元美穗用脚控球并不急于开出，领先的日本队就这样耗时间。而中国队片刻之后才由韩端上前逼迫，让后者将球拿到手里迅速开出。20分钟，在和韩端的身体较量中，金川由香里并不落下风。她将球牢牢掩护出底线。阪口梦穗随后在另一边也和浦玮直接对抗，裁判判浦玮有拉扯动作犯规。面对困境，商瑞华在本队失球之后反而沉稳地坐了下来。他看到了一点希望，27分钟金川由香里在韩端的逼抢下，将球直接踢出了底线。这是一个信号，表明日本队的体能出现了一定问题。遗憾的是，下半场如火如荼的反击最终没有突破福元美穗的十指关。

　　中国队对裁判判罚也很服气。德国主裁判贝克有一双鹰眼———赛前李洁和池田浩美挑边，她没有弯腰就看到了硬币图案。比赛中，她和两名助理的配合很好，保证了比赛正常进行。日本队的安藤梢第31分钟受到贝克警告，她在上前接球进攻时手球被第二助理裁判发现，主裁判吹罚后安藤完成了射门动作，直接吃到一张黄牌。

　　中国女足最好的机会在上半场最后时段来临。池田浩美回传失误，福元美穗并没有接到球，好在球不是朝着门内去的。这造成了一个角球，中国队接连打门最终高出。比赛结束后，在混合区，记者听到了球员们这样议论，“她们其实不止是泽穗希，那个17号其实更好。”长乡油木是日本队最近发掘的新射手。37分钟，长乡油木40米远射，张艳茹脱手。47分钟，长乡油木再次倚住中国队后卫左脚施射，被张艳茹扑住。最后她在第80分钟的进球仍然像欧洲前锋一样有力，让中国队队员不得不服。

　　哭几声？难过的不是我一个

　　中国女足默默接受了失败。在日本女足集体列队向观众致意的过程中，南勇和商瑞华一直安慰从场上下来的队员。比赛对这些运动员来说意味着全部，她们的足球比日本人的更沉重。这场比赛发挥最出色的球员之一池田浩美居然是因为爱情走上足球道路的。池田浩美告诉记者，最初仅仅是因为朋友们踢球，让她也对这项运动感兴趣，“后来我喜欢上了一个踢足球的男孩，于是就着迷了，也开始玩起了足球”。与足球这次浪漫邂逅，激发出池田浩美的足球天赋，2005年她成为了日本J联赛的“年度最佳新秀”。

　　“2005年我协助国少参加亚少赛的时候就说过，如果我们像日本人这样讲究技术、配合，中国女足就是世界第一。”商瑞华一点也不忌讳对对手的欣赏。面对记者询问他心情是否难过的问题，商瑞华笑了，“我应该哭几声？不，我不会哭。难过的不是我一个。四场四分之一决赛有四个淘汰者，坚强的人应该不哭，而继续向前走。中国足球就像中国社会一样，最终会腾飞的一天。”他甚至不以为自己已经老了，“和这些球员在一起我感觉很年轻。”

　　不过，针对这场比赛用兵，商瑞华还是受到了一些质疑。“从3月28日接队以来您是否觉得将自己的东西教给了这支球队？”这个问题实际上是在探求足协在和主教练的交流中是否“越位”，商瑞华说，“我们全体教练组的东西都一直顺利施行。”54分钟，屋野京子被5号柳田三币换下。而中国队同样换人，王丹丹换下左中场张颖。这是一次针锋相对的换人。不到一分钟，娄佳慧换下中国队靠左一点的那个前卫张娜，中国队左路中场全部更换。

　　李洁已经不属于“年轻”队员了。比赛结束她感到一丝伤感，“除了失败，我还对这支球队成员的离别也感到不快。”身材高大的中国队在比赛中两次被日本队接连逼得“连环”角球(罚出后解围又给对方角球)，其中第一次打破了僵局。在此之前李洁防守佐羽誉犯规。美山文的任意球就显示了巨大威胁，中国女足率先将第一落点控制，否则张艳茹早就遇到了大麻烦。

　　幸福的球队总是相似的。日本女足2007年后更换了主教练之后，目前全队强调最多的就是团结一心。按照日本足协对本国女足综合实力的评价，日本女足在去年中国举办的女足世界杯上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尤其是在与德国、英格兰、阿根廷等欧美强队的比赛中收获了信心，日本队将延续自己固有的打法。而现在日本人看到了成果。

　　秦皇岛是中国女足的福地。奥运测试赛、训练……她们几乎熟悉这里的每一寸草地。而在小组赛的前两场比赛中，日本队在这里却感受到了炼狱般的折磨———小组赛前两场一负一平，当佐佐木表示将在天津击败挪威出线时，日本记者在奥体中心交流着怀疑的眼光。在这个唯一以中国帝王的名字命名的城市，其名字代表着和日本历史息息相关的徐福东渡传说，但日本队一点运气也没有。不过，当她们重新回到这里备战四分之一决赛时，一切都不一样了。“您是否认为中国队的布置给了日本队机会？”面对记者的提问，佐佐木则夫说得很科幻，“我们展现了超常的获胜决心。我认为就是这个让我们击败了对手。”

　　表面上，数据统计显示中国和日本的控球时间差不多。但是，两队控球的效果却大不一样。日本队讲究精确配合，只要有体能保障，不间断的传球一般都能在四五脚以上。精确在秦皇岛奥体只属于日本队，连奥组委提供的日本队名单都是不精确的。由于日语的特殊性，由英文翻译为日文名单，即便是多年居住日本的华侨也未见得能翻译准确。不过中方显然忘记了日本遵照日方印刷的奥运会媒体手册。在这里比赛的球队，挪威、日本、美国都提供媒体手册，中国男女足则加入了喀麦隆、洪都拉斯的“无字”军团———秦皇岛的足球，不仅仅在场内体现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