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王勤伯报道

　　乒乓球就像一面镜子，我们总看到自己的面孔，中国人的面孔。

　　张怡宁的面孔很凝重，她需要战胜王楠，这位差点落选北京奥运名单的老将，自己的好友，个人生涯中最难战胜的运动员。

　　她太想获得那枚金牌，不仅是像邓亚萍一样蝉联奥运会乒球女单金牌，而且，是在家门口最重要的一次比赛上证明自己世界乒坛一姐的地位。

　　王楠笑得好甜。已经是30岁的人了，你几乎可以肯定，奥运会后退役的她，将会很快成为母亲。而且，一个好母亲，因为她非常懂得如何甜蜜地笑，如何在复杂的环境里也总是收获单纯的开心。

　　众多左撇子运动员都拥有非凡的感性能力，或是智慧。王楠是这样的人。她的动作已经明显不如2000年夺得女单金牌时的小姑娘王楠一样敏捷了。但她的眼神里有一种特殊的光芒，隐藏在总是笑得弯弯的眼眸里。即使是在当今世界排名第一的张怡宁面前，王楠控制节奏的能力仍然是杰出的，或者你可以说，她仍然是举世无双的，第一局和第二局一上来，王楠都是4：0领先对手，尽管随后又总是被生气蓬勃的张怡宁追上。

　　两个姐妹之间的领先、追平和反超，让现场轮流为她们助威的观众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不许打假球！”引发一阵哄笑，谁都知道，这是一个玩笑。场下两人是好姐妹，场上，可是从来谁也不让谁。

　　张怡宁以13：11拿下第二局，王楠后来回忆说，“我丢掉了第二局的赛点，或许是比赛的转折点。”

　　从第三局开始，比赛的主动权逐渐被体力更好的张怡宁掌握。王楠仍然试图采用聪明的办法控制住节奏战胜对手，但常常她感觉手里的球拍不听话，一个又一个的球击在拍子的边缘往天上飞去。

　　她笑。她总是笑弯了自己的眉毛。当你站在职业生涯最后一场球的球台前，难免会看到一生中的辉煌和曲折都如烟飘过，剩下的只是一身的轻松了。

　　王楠说，“在2000年悉尼奥运会拿了女单冠军之后，我身上的压力是越来越大，为了继续证明自己，我付出了太多。对我来说，能够代表中国参加2008年奥运会并赢得团体金牌已经完成了心愿，之前我的压力主要是担心自己在团体赛发挥不好。团体赛夺冠以后，可以说，在单打1/4决赛战胜帖亚娜以后，我就完全很放松了，仅仅是去享受比赛的气氛。”

　　在30岁的年龄，王楠仍然保持着小姑娘一样的面部表情，每次失误都会笑，有时候，她甚至会顽皮地伸出舌头。在电视机镜头传递赛场每个细节的今天，运动员的表情、姿势常常决定我们能够从比赛中收获多少附加的激情。

　　王楠打球时的笑容和顽皮劲就是她在运动生涯最后时刻献给中国观众的一份美好的礼物。她显得那么轻松和幽默，张怡宁一分一分地取得优势，王楠的乒乓国手生涯一步一步走向结束，我们观赏王楠一次又一次顽皮的笑，不免陷入停滞的思绪。在告别的时刻，你总难免期待某个细节里可以发掘出永恒。

　　张怡宁拿下第四局时，总比分1：3落后的王楠拿毛巾捂了一下脸。她朝着场外的看台上望了望，那里有她的老公郭斌。他曾坦白地说过，“楠楠改变了我的价值观”。他是个率真的人，和王楠一样。

　　第五局一上来，张怡宁就4：1领先。王楠明显感觉有点累，她要了暂停。之后，张怡宁一路领先到 9：2，最后，北京女孩11：3拿下赛点，赢得金牌。张怡宁终于笑了，她向看台四周躬身答谢观众。

　　现场的摄像机镜头不断把特写送给金银牌得主。张怡宁拿下比赛短暂庆祝后又恢复了严肃紧张的神情，她独自一人在场地边换鞋。这是可以理解的，或许这甚至是新一代中国年轻人的进步，她只想静静神，她只想在胜利的一刻把心思都交给自己。是的，当她看到自己的父母来到场边，这个北京女孩才突然松开了眉头扑过去。母亲吻她，她哭了。

　　或许是为比赛过分投入，直到颁奖仪式，张怡宁才展示出了可爱的一面，她不停地向摄像机镜头做出V型手势。一直到登上领奖台，她仍然在和王楠说着什么。

　　王楠不停地转动自己的左臂，最后一场比赛，让她那个为中国赢得过24次世界冠军头衔的左手感到累了。

　　颁奖仪式结束的时候，王楠也哭了，尽管眼睛还是那么幸福地弯着。她和看台上的亲朋好友们拥抱，她和丈夫一起展开一面红旗，她向看台上的观众们用力地挥手，然后，她走入了那个离开赛场的通道，再不会回来。

　　如果乒乓球是一面镜子，让我们总是看到自己，看见中国人的面孔，我们一定会记得，曾看到过王楠那张率性单纯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