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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2003年开始,张艺谋、王潮歌和樊跃就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导演“铁三角”。和印象中那种温情脉脉的合作关系不同,他们这个“铁三角”的重要特征是竞争。他们的每一次相遇都是火花四溅,战争连绵,好似一场漫长的马拉松赛,每个人都竭尽全力。他们就在一种残酷的彼此追杀中成长,就像运动员有领跑,他们是互相领跑,到终点时,常为喷薄而出的潜力所震惊。现在,他们已经欲罢不能,无法离开彼此,因为这种追逐与抗争所带来的巨大快感让他们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张艺谋是“铁三角”中最难合作的,应对媒体的丰富经验让他变得更加拒人千里。我们的摄影师曾为张艺谋的剧组做过摄影,拿出连环画一样的构图,希望他能摆姿势配合拍照,最后张艺谋还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这位当今中国最大牌的导演之一,人们似乎了解他很多,似乎又完全不了解他。就像医生不愿意躺在手术台上,对于我们的采访,张艺谋也非常敏感地拒绝按我们的思路来,他似乎随时随地都给了我们一个信号:我是老大,我做主!对于外界,他像一块坚硬的钢板,只有提到他的知己时,他的表情才变得柔软多情……
记者:你如何评价你们这个“铁三角”?
张艺谋:我与他们合作最开始就是被他们的能力吸引过去的,在中国做室外演出的导演本来不多,好的更是凤毛麟角的,我们彼此的能力、见解和品位是让我们惺惺相惜的三大要素。因为我拍电影,只能兼顾,开玩笑说我是宏观调控,但要有具体干活的,他们就在第一线顶着,所以他们才是主力部队。
我知道你的方向,是想问一些小细节,但我不想顺着你的意思说——我们最重要的就是默契。如果没有我提到的三要素,大不了就是一个酒肉朋友。有人默契的是关系,而不是共事。共事上的默契一生难求。所以我感觉老天对我特好。
潮歌是拼命三郎,属于前锋,樊跃属于中场吧,我属于后卫。我是守底线的,如果中场、前锋踢得好,后卫就没什么事,一旦出了事有我顶着,大主意我来参与制定。我们合作有十多年了,三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不仅没腻歪还越过越有劲儿,默契了,分化到生活细节上,都存在一定默契。你让我举例子?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爱按你的意思说,我不想举那么多例子。
记者:可以用“知己”来形容你们之间的感觉吧?
张艺谋:当然了,电影圈中也有,但是不多,所以有古语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得三个知己得天下。实际上有人一辈子也找不到一个好朋友。做导演这行,你注定就是要有人帮忙的,离不开团队和合作者的努力。没有团队精神,你就是一个天才也枉然。
做导演总归要有综合的能力。奥运会不是哪个导演随便就能做的,更复杂,挑战更大。我们天天吵架,外人看来,我们一定是要绝交了,实际上我们完全投入进去了,我们是在享受呢!那是对事不对人。如果完全没有分歧,那就不是创作了。
记者:你的地位和名声是否给他们带来一定压力?
张艺谋:他们不稀罕我这颗大树,不是靠我这个大树,他们也可以成功,当然成功是从艺术上说,但没有我,他们也许在事业上不会有这么大的场面吧。很多时候,我的名声而不是我这个人,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困扰。他俩很注意保护我,知道我是低调,他俩做事能做的都做了,不轻易动我。这点儿我特感动。有时我想想这些朋友,我觉得我能这么自信,不是我拍了什么电影拿了什么奖,而是我拥有非常高级的友谊,这才是我最骄傲的地方。
樊跃:潮歌是大夫,艺谋是工作狂
樊跃有着一头自然卷的黑发,用它的卷曲和柔软,中和了雄性阳刚的硬度,配合着始终匀速的,有质感的男中音,很像傍下午的阳光,不那么热烈了,接近一股温和的电流,有着绵长的耐力和持久度。
在人们的想像里,舞美设计总是难免上蹿下跳的,但樊跃很斯文,也很有教养,并且,那种斯文和教养一定会让人联想到“腹有诗书气自华”。
他是个可以随时沉静下来的男人,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很忙,但他最喜欢的,就是在家呆着,阅读,想东西,他觉得想东西很过瘾,他喜欢嚼那个滋味,一个人乐在其中。
记者:你从王潮歌和张艺谋身上学到了什么?
樊跃:先说潮歌,我觉得最感动的有两点:一是她的拼命精神,因为她是大管家,执行导演,常年在外,脸都晒成这样,镜头一推都能看见爆皮了。她是我见过的最不要命的人,有时我们在排练时吵得很凶,吵到最后她就大哭,因为她的压力太大了,看她那么辛苦,真的很心疼,这时我就负责提供肩膀和纸巾——这个女人实在太不容易了。第二是她的本能,当你说出好东西的时候,她真的为你喝彩,为你高兴,比你还高兴,恨不能眼泪都掉下来。这么多年很少见到别人有这种能力。很多时候,她对我就是大夫,可以快速敏捷准确地判断一件事,语言方式很丰富,有时很温暖,有时很损,但无一例外都很准,我太受用了,这种提醒太重要了。张艺谋是这种人,你认识久了,会越来越对他尊敬,他做人非常严谨,非常认真。他说过,我不是全中国最好的导演,但是全中国最用心的导演。他一天到晚都是这些话题,你想把话题引开一点儿都不可以。别人还有这样那样的娱乐或爱好,但他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全都是一件事!他是工作狂,我肯定不如他。他最害怕的是身边没人跟他交流,或者说不着话,那是他最难受的时刻。每次他离开我们的时候都会说,离开你们我感到我的嘴是多余的。我给他一个建议,做个我和潮歌的蜡像放进屋里,实在没人说话就对着蜡像说吧。
记者:三人遇见之前和相遇之后,你的生活有什么区别?
樊跃:我觉得自己的天地变得更广阔了。跟艺谋、潮歌这样有质量的导演合作,给我的人生带来了很大改变。其实质量是很重要的,因为它能持久。我们一生中有很多阶段性的朋友,不知因为什么就失散了。像我们这样心口相一的朋友太少了,很纯粹,这样的友谊真的是太难得了。
王潮歌:“铁三角”中我是妈妈妻子
如果桃园三结义中有一人是女子,三国历史会是怎样?王潮歌就是那个敢于和精英男人结义的女子!你可以忘记她的相貌,但你忘不了她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还有那颗左唇之上的黑痣。这颗痣犹如乐曲中的加强符,当她生气时那颗痣增添了肃杀之气,当她开怀而笑时,那颗痣让她宛如童话中人,有一种滑稽的天真。
尤其是和两个板着脸孔的大男人谈完后,你会发现和她交谈就像听评书——她的面部表情、身体语言太丰富了,我们本来是想追逐一只名叫张艺谋的兔子,但却在无意间发现了她的光怪陆离的世界。对我们而言,王潮歌比那两个才比天高的大男人更有光彩。
记者:现在中国还是男权社会,你作为一个女人,如何在这个男人为主的行业内取得自己的位置?
王潮歌:很多人会承认女人的勤奋和辛苦,但不愿承认女人很厉害。其实这种不自觉的歧视随处可见,比如在报道和介绍我的身份时,总要加个“女”字,甚至是所谓的“美女导演”,但是会有人称呼张艺谋“男导演”吗?
记者:作为男人堆中的女人,你有什么优势?和精英男人相处有什么诀窍?
王潮歌:作为“铁三角”中唯一的女性,我是妈妈,是姥姥,是女儿,是妻子,还是情人,这样的我以多种姿态存在于两个强大又骄傲的男人之间,才能和他们平起平坐。如果一个女性能和男人站在同一个平台上,请相信她的智慧和能力一定是超越男人的。和这样的男人相处,有四大法宝:第一要像拼命三郎,是中场,但临门一脚留给那两个大男人;第二是偶尔跟他俩发个脾气,撒个娇,尥个小蹶子,这时他们就会觉得好可爱;第三是要当政委做思想工作,当恶人去跟别人翻脸,还可以以女人情绪化作为辩解;第四法宝就是示弱,比如是电子盲,不会发电子邮件,连手机功能也经常搞不定,而这些领域正是大男人最擅长的,而只有你能展示你的弱点时,对方才会觉得安全,你才是可以亲近的。
记者:现在的状态是你和张艺谋、樊跃相处的理想状态吗?
王潮歌:当然,我们三人就是很完美的世界了,我们的情谊已经超越了爱情和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