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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布勃卡举着乌克兰国旗走进北京奥运会主体育场时,你看到的是位体育传奇。
当他以各种官员身份频繁往返于伦敦、奥斯陆、洛桑、新德里,并在一个个会议上舌战群僚时,他是个政客。
当他身为蒙地卡洛体育基地、欧洲数家商场、一家乌克兰银行的老板,甚至身兼面包发酵粉生产商的国家总代理时,他是名商人。
你无法轻易定论他。从1985年在巴黎突破6米高度、收获1万美元起,此后布勃卡每次夺冠和破纪录,都伴随大笔奖金和赞助。他坦言:这是商业策略。
而自他成为国际奥委会官员和国际田联副主席以来,便个人出资上百万英镑建立各种运动培训学校,借以开办训练营,鼓励孩子们投身体育。他甚至会铭记住一个七年前为他颠球的中国盲童。
离记者咫尺之遥的他不拒绝做秀,但大部分时候以严面示人。进门时,他说:“请将镜头对准这些为孩子服务的人,而不是我。”离开时,要求与他合影的人蜂拥而至。但他说,“将来我在中国会更出名。”
T:8月14日,你在击剑馆亲眼目睹了乌克兰佩剑女团上演翻盘奇迹,这是不是迄今为止你在本届奥运会上最高兴的时刻?
B:没错!因为这是乌克兰的首面金牌,身为旗手的我被彻底感动了。(指着《体坛周报》)你们照片上的这个孩子她只有17岁,她们的哭泣触动了我。我们一度落后十剑,当时于她们而言,夺金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奇迹发生了,而奇迹是无数因素的累加,包括情绪波动、意志上的较量等等。我非常享受这个“大逆转”,因为胜利是如此不同寻常。我唯一的遗憾,就是这场胜利会给中国姑娘们带来无限的失望,我无法在她流泪时感到高兴,她们也是孩子。
T:这算是对东道主的客套词还是真心话?
B:是肺腑之言。因为曾经有一个中国的孩子激励了我七年。2001年,当我第一次来中国时,刚刚当上国际奥委会委员。悉尼的失败让我很痛苦,且新身份的适应过程也不轻松,那段日子我都不太顺心。我在中国一家慈善组织的安排下,见到了一位天生眼盲的男孩,但那天他却给我表演了长达二十分钟的颠球。直到今天,我仍然记得这个孩子从内心给我带来的鼓舞。
T:中国孩子,尤其是小运动员,在你心目中有什么印象?
B:因为有了他们,你们才能在目前的奥运会中拿到这么多金牌。我对中国的夺金潮毫不意外,中国领导人总告诉我——我们对能进前三就已经很满意了。但我不认为中国人会这么容易满足。体育可以改变人的命运,我听说中国有很多孩子,他们在很小时就接受专业训练。在同龄人中间,他们或许是世界上最能吃苦的一群。
T:那么你的童年是怎样度过的?你是否会觉得过早地被训练夺走了童年?
B:其实事情不是那样。我在8岁时被体操队选中,但我头一天去郊区的基地报到时,却发现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可以到达那里。所以,我对教练说,“每天早上来这儿我要走五十分钟,太远了,别跟我谈寄宿,我要回家。”然后,我又去了游泳队,两次过后,也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就再也不下水了。最后,谢天谢地,田径队收留了我。我小时候其实很任性,也很顽皮。
T:进田径队后,你一眼就相中了撑杆跳?
B:撑杆跳并不是我在田径学校投身的第一个项目。和其他孩子一样,我首先得上跑道,从径赛开始。在转向撑杆跳高之前,我曾经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十项全能。
T:为什么后来要改,源于你的喜好?
B:不,是因为教练的建议。撑杆跳高并非我的最爱。如果非得要挑出一个,我宁愿说出一个20项运动的打包组合。我从小时候开始就痴迷所有我接触过的运动。田径,跑步,扑克,国际象棋什么都行。田径跑道上,我能跑出十秒二;足球场上,我能踢四五个位置。到现在,我和朋友、同学,以及以前田径学校的师兄弟们,仍然会三四个人一起,随性踢一场比赛。
T:是什么让你完成了这么多令世人瞠目结舌的成就?
B:我就是与众不同,无论在技术动作上或是精神层面上。我不认为近十年内会有人能打破我的纪录。撑杆跳是一项技术要求很高的运动,需要完美的分步技巧,需要了解如何挑选撑杆,教练还需要根据个人情况来制定训练计划,然后还看临场战术指挥。
问题在于,你刻苦训练,别人也同样在刻苦训练;你谙熟一切撑杆跳技术,别人也未必陌生;你有良好的科技营养支持,人家美国人比你还先进。所以,一个人要想有我这样的成就,首先需要比钢丝还要强硬的神经,然后还要加上一个独一无二的导师。
T:是训练还是其他什么给了你最强的坚韧神经?
B:这很不容易。这需要你忍耐枯燥的训练,每次都必须高质量去完成教练的要求,此外,还不能被种种的诱惑和吸引影响情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意志力就这样产生了。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能做到。
T:说起你职业生涯唯一的导师彼德洛夫,他现在又在锻造一个“粉红布勃卡”伊辛巴耶娃,场上场下你们都很像。广告收入,擅长以1cm打破世界纪录,过多的广告会不会缠住她?
B:我认为田径运动员做点广告无可厚非。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获得过像足球、篮球以及热门项目运动员那样的待遇。伊莲娜所得到的一分一毫都是应得的,她拥有强大的人格魅力,她让撑杆跳高在全世界得到普及。有几个运动员能做到这样的事?除了像乔丹、阿里这样的人之外,屈指可数了。
T:冒昧地问一句,“一厘米现象”是故意为之的吗?
B:是来自于人为的控制。我有时候可以一次性跳出更高的成绩,但不是每次都能这样。但在这之前,我跳出的成绩已经没有人能超越。这是一个现实的商业策略。
T:你在自己完美的运动员生涯里还有什么遗憾吗?
B:我对自己的职业生涯还是很满意的。赢得过所有可以获得的奖项,无论场上场下,我都对这个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如果非要找出一个遗憾,那么我对我的奥运金牌数目很不满意。虽然我的职业生涯里有一些让我痛心的失利,比如悉尼。但我还是想说,我最大的伤痛来自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我认为政客们像强盗那样当着我的面拿走了属于我的金牌,这真是个巨大的错误。
T:抛开你的各种官员身份,你现在还是几家学校的校长,银行的董事长,还掌握着一些公司,这符合你的规划吗?
B:我在做这些会影响生活的决定之前,都会仔细地问自己,现在我的性格还有人格力量能不能胜任下一份摆在我面前的工作。有些人只是混一口饭吃,而另一些人则希望自己完成某些计划。如果你发现自己有能力办到,为什么要浪费上帝赐予你的才华和天赋?
T:这么说,小时候你就想过将来会成为政商界的风云人物?
B:从没想过。哪怕现在我也更愿意是一个纯粹的体育人。我如今所拥有的都要归功于体育。从运动员到奥委会的官员,以至于那些商人身份,我每天起床后,最想做的还是去支持那些为体育殚精竭虑而弹药不足的人们。为社会创造一个体育氛围是我终生的目的。
T:从不间断的训练到现在不间断的会议,体育在你生活中的角色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B:你知道吗,李宁在点完火之后放出的那一段录像让我感同身受。我和他很像,都曾经摸透了自己所在领域的奥秘,把自己推向了极限和后人几乎不可能逾越的高度,又都在退役以后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来延续自己的体育梦想,我们还在奉献,只是换了另一种身份和另一种角度。
T:可是我甚至听说乌克兰有很多希望你竞选总统的声音。
B:这样的场面永远不会发生。我坚信,每个人生来只有一种他应该去为之奉献的身份。当总统这样的麻烦事还是让别人去干吧,我脑海里甚至不曾有过这样的念头。我注定了要在体育方面发挥我的作用,除此外别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