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文化误会易发点散记：人文奥运 成败关键

　　新华网北京9月12日新华社记者曲北林

　　人文奥运 成败关键

　　北京奥运会的组委会提出了三大理念，即绿色奥运、科技奥运和人文奥运。绿色和科技奥运的理念比较容易理解，而人文奥运的理念本身就缺乏硬指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过，北京奥运会成功与否，关键的关键还是要看在人文奥运方面是否成果丰硕，是否功德圆满。

　　奥运会是世界上最大规模的人的交流，只有参与其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最终感觉良好，奥运会才算成功。人是奥运会的核心，而人文奥运理念的核心也应该是人。

　　奥运会是古希腊文明的产物，中华文明虽然在其他方面灿烂辉煌，但是没有创造出奥运文化。如果我们要举办一届人文的奥运会，重要的功课之一，就是追根溯源，先把古希腊奥运会的理念了解一些，弄清楚许多令我们中国人匪夷所思的问题。比如，古希腊人为什么要在奥林匹亚山举行奥运会，他们为什么要光着身子比赛，为什么在1100多年间，古希腊人能够做到战争为奥运会让路（奥林匹克休战传统），为什么公元前776年的第一届奥运会上，第一位奥运会冠军是一位厨师，而王公贵族、社会名流心甘情愿地与他同场竞技，并且眼睁睁地看着他夺走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顶奥运会橄榄枝桂冠，等等，等等。

　　古希腊人推崇的核心价值是人，他们认为人是世间最重要的，其他的东西都是次要的。他们所说的人，不是群体的，抽象的人，而是一个一个单个的人。换言之，单个的人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当然，在将近3000年前的古希腊，他们所说的人只包括希腊的公民，主要是男性公民，不包括奴隶、非希腊人和妇女。而在当时，有这样的认识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们中国人习惯上把古希腊人的核心价值翻译成“个人主义（ｉｎｄｉｖｉｄｕａｌｉｓｍ）”，这个翻译原本没有问题，但是在后来的传播和解读中，个人主义总容易跟自私自利、损人利己、损公肥私等负面概念联系在一起。其实，个人主义要求每一个个人都受到尊敬；尊敬其他的个体，是自己这个个体受到尊敬的前提条件。

　　我们中国的传统中习惯用“小河”来比喻个人，用“大河”来比喻集体。我们从小就耳熟能详的一句话是：“大河没水小河干”。其实，这句话仅仅说对了一半。如果我们单指一个水系的下半段的话，这句话没有问题。可是如果我们要描述一个水系的上半段的话，那就不对了，因为情况正好反过来。如果上游的小河里没有水，下面的大河里也就没有水了。所以说，从全流域的观点来看，强调“大河”或者“小河”都是片面的，真实的情况是，“大河”、“小河”都得有水，整个流域才能得以存在。“大河”、“小河”本是一条河系的两种形态，它是被喜欢分析和争辩的人类强行分割开来的。

　　古希腊人从个人主义的观念出发，创造出了古希腊文明，包括奥运会文明。每隔四年，希腊人从1500多个城邦小国启程前往奥林匹亚山，那里是希腊诸神聚居的地方。他们去那里是为了向神灵表示尊敬，但是请注意，希腊人眼中的神并非完美无缺，至高无上。他们每个人都有着人类所拥有的一切缺点：自私、嫉妒、阴险、残忍、狡诈、偷情、贪婪等等。说穿了，古希腊人的神非常人性化，神崇拜的实质是人崇拜。希腊人去那里向诸神“汇报”希腊的人类发展得有多么美好。他们脱光了衣服，让神，其实也是让他们自己自我欣赏人类的肌体有多么美妙，他们的精神有多么强大，他们的道德有多么完美。为了展现人类的光辉，除了体育比赛，他们还热衷于各种各样的比赛，诗歌比赛，音乐比赛，辩论比赛，甚至还有医术比赛。为了让人类能够完成这样的“汇报演出”，古希腊人通过协商决定，在奥运会举行前后一段时间里，大家把相互间的战争停一停，以便让选手们顺利到达奥林匹亚山。公平的竞赛只能发生在平等的选手之间。即使是在主子之间，很难想像一个小主子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同自己的大主子一较高低，并且最终战而胜之。平等、竞争、升华。这才是奥运会的本质，绝非区区几项体育赛事。

　　科学技术的发展，使得地球越变越小，文明越靠越近。不同的文明之间相互理解包容，和谐共存；见贤思齐，取长补短正在成为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

　　通过举办奥运会，如果我们能够明白，以个人主义为核心价值的古希腊人照样可以创造出像奥运会这样的人类文化遗产；而以集体主义为核心价值传统的中华文明，一样对人类的进步作出过巨大的贡献，人文奥运的目的就达到了。

　　如果在举办奥运会的过程中，我们能够更加尊重人，尊重每一个个体的人，中华文明就更加进步了、丰富了、全面了，更加“世界”了。

　　我的一个英国记者朋友乔纳森·鲍威尔说：“绝大多数外国游客都是怀着度假的心情来参观北京奥运会的。一家人盼望了好多年，总算怀着前往迪斯尼乐园般的美好梦想，踏上去往北京的旅程。他们希望在假期结束的时候，全家人能够说‘太棒了，去对了，去值了’。”

　　北京奥运会期间可能要来50多万外国游客。那些在ＶＩＰ名单上的人，问题不大，而如何让那些不在ＶＩＰ名单上的来宾以一个个体的身份，同样受到人格上的平等尊敬，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由于我们的祖先在这个方面并没有留给我们丰厚的遗产，我们做起来就难免有些显得先天不足，力不从心。举办奥运会的问题也最容易出在这个方面。

　　反过来说，如果通过举办奥运会，我们能够了解到外部世界还有以古希腊文明为基石的尊重个体的一种文化的存在，我们的人文奥运将会是具体的、充实的和成功的，我们的民族也将从中受益。如果每一个以个体身份来到北京的外国游客都说“去对了，去值了”，如果每一个参与奥运会的个体都觉得受到了应有的尊重，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说：人文奥运成功了，北京奥运会成功了。人文奥运，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