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卞晶报道 在这个“真人秀”泛滥的电视时代，任何人都具备在一夜间成为明星的可能。对比这一逻辑，作为现代奥运史上第一位参加3个不同项目比赛的女运动员、被誉为“全能战士”的希拉·陶尔米纳，或许早该是家喻户晓的英雄。

　　然而很明显，她还不是。

　　无疑，她黯淡的市场效应归咎于她从事的最后一项运动，少有人知的现代五项，影响力远不及她最初的项目游泳，后者在夏奥会中与田径、体操三分天下。此外，也别忘记，出现在北京的陶尔米纳已是39岁高龄，与奥运传统的“造星原则”背道而驰：只有最新鲜的面孔、最活力四射的身姿才能统治NBC的黄金时段。

　　陶尔米纳取得的成就，堪称体育编年史上前所未有的奇迹，但却只有区区4家赞助商(Speedo泳衣、Amino Vital运动饮料、Rudy Project太阳镜和底特律木匠联盟)，仍不离不弃地跟随着她；3年前，当她还是美国排名第一的铁人三项选手时，赞助商的数目是现在的2.5倍！

　　很容易理解赞助商当年的弃她而去，那时他们看她的眼神就像逃出疯人院：2005年，当陶尔米纳毅然决然卖掉自己的房子，以筹款来追逐自己的现代五项奥运梦时，她还从未骑过一次马、开过一次枪、举过一次剑。

　　而现在，他们看她，仿佛是在赞叹打不死的小强，百思不得其解中更夹杂着仰慕与敬佩。这是科罗拉多泉，美国奥运训练基地，当这个身材如雕塑，115磅的密歇根女人冲进游泳训练馆，排队登记要一间举重房时，你能看到教练、训练伙伴们高高挑起的眉毛，和眼中的惊异与好奇：这个女人怎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学会剑术，并逼近登堂入室的水准？怎可能在如此的时间，学会如何一枪命中靶子中心的“10环”？更遑论还要掌握一匹1000磅重的骏马的语言，在合适的时候命令它四足腾空，跃过障碍，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答案是：这一切，没人能做到，除了陶尔米纳！

　　“当我还在特立大学商学系读书时，我在产品管理课上学会了一件事：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特定的常规模版。而我们面临的挑战就是打破常规。”

　　“人们都说，你不可能在两年内学会一项运动。”在奥运训练中心的咖啡馆里，陶尔米纳边吃着烤鸡色拉一边缓缓道来，而她的语调清晰、煽动力十足，一如10年前——从亚特兰大夺金而归后，陶尔米纳是诸多公司争相聘请的演讲嘉宾，这其中就包括UPS、Dean Witter、美林集团、迪斯尼公司和纽约时报等……“人们说，你怎可能学会骑马跃障碍？那至少需要10年。好吧，现在我所做到的一切足以证明：要让一个10多岁的孩子学会某项运动，也许还真需要10年，但那只因为他们并不真正在意那项运动，他们只是为了显示自己，为了炫耀，他们真正在乎的是利用这一机会和朋友们呆在一起。如果你30岁，你将这项运动当成事业来做，你愿意投入热情，那情况会完全两样。你会一周工作6天，每天都投入100%的精力……算一算，其实两者投入的总时间差不多，是不是？如果你是技术狂人，而你又恰好有一名同样疯狂的教练，愿意陪你走这条疯狂之路，还负责督促你加速，也许你真能在1年、2年或者3年内彻底转型……谁知道呢？”

　　身为一个2年内征服新挑战的技术狂人，陶尔米纳的现代五项世界排名一度高居第1。从一窍不通到世界之巅，39岁的陶尔米纳不仅为自己锁定了一张北京奥运会的入场券，更被认定是本届奥运会上最炫目的“美国梦”之一，一个炙手可热的新闻人物。

　　打破常规——这就是整个“陶尔米纳传奇”的核心真谛。

　　她太矮。她太老。她太没有经验。而尽管坦然接受自己并不拥有“全民英雄”的传统特质——有时这会引发自我怀疑——她却以一种典型的陶尔米纳风格，让自我怀疑成为自我进取的主动力。

　　“缺乏自信也许正是我的天赋，“她说，“当你不自信时，你会工作得更努力。当我参加每一届奥运会、每一次奥运预选赛、每一届世界杯时，我唯一敢确定的，就是我知道自己比你练得更刻苦。”

　　自6岁开始学习游泳起，这一冷酷无情的工作信条就由一群前仆后继的教练，深深灌输到陶尔米纳的每一根神经末梢。格雷戈·菲尔——她童年时代的游泳教练，在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前又重新负责训练她——至今记得高中时候，某次陶尔米纳手腕骨折，却仍坚持参加完比赛。乔治亚大学读书期间，陶尔米纳的教练换成了杰克·鲍勒，他记得某次因队友不像自己那样认真训练，陶尔米纳在一旁怒目而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痛惜神情；至于铁人三项教练刘·基德尔，他将陶尔米纳描述为一个“顽固的完美主义者”，一个会带着棒球手套与棒球去参加训练，以便在训练间隙练习投球，为客串“底特律老虎队”赛季开球手做准备。也许是出于巧合，陶尔米纳在乔治亚大学的学习经历与其体育人生相辅相成。她拿到了“产品管理”的商学本科学位，MBA期间的研究方向是企业管理。这一切都帮忙塑造了今天的陶尔米纳：一台成就卓越的永动机。但这并不是说，早在特立大学读本科期间(那时她还在“五点华夫饼店“做女招待)，陶尔米纳的人生就已定型为今日这个商业、体育一体化的女强人。事实上，她永远处于动态中，永远在发展、改变——辩证法的最佳案例。

　　讲故事的人

　　1996年，在亚特兰大摘金不久后，“希拉·陶尔米纳有限公司”成立，那时有许多学校、企业热情而急切地邀请她去演讲，听她谈论人生动力与成功。为了回报这种热情，陶尔米纳开始了一次行程长达8000英里的免费野外巡回演讲之行，她去各个小镇，去大大小小的当地游泳俱乐部。她还帮忙成立了“运动员之友有限公司”，为那些经济困难的奥运家庭筹款，以帮助这些家庭参加海外的奥运会，现场分享儿女、兄弟、姐妹的成功或泪水。

　　“希拉·陶尔米纳有限公司”的业务堪称五花八门，也包括管理希拉的参赛奖金。但截至目前，公司的核心业务仍然是她的励志演讲，而通常这一演讲都只围绕一个固定的主题：“成功的定义是什么？”

　　答案如下：“发挥你天赋的潜力，百分百投入——做到这些，结果就没什么好担心了。无非是一枚金牌在手，或成为一名顶级推销员。”

　　无可否认，陶尔米纳是一名一流的讲故事的人。虽然她的故事永远是同一条相似的主线——通往1996年奥运会之路——她却拥有一切伟大励志演说家的特质：让观众投入进来。

　　在那些演讲会上，陶尔米纳会将自己从亚特兰大带回的金牌递给大家传看。是的，这就是那枚金牌，而这枚金牌还有着它背后的故事：奥运选手并不总是超级英雄，比如，她本人在1988年、1992年两届奥运会美国选拔赛上就有着惨败经历。

　　1990-1991年间，陶尔米纳是乔治亚大学游泳队的队长：1991年，她包揽200米个人混合泳、400米个人混合泳、1500米自由泳、800米自由泳的全美冠军。她赢得过“最刻苦运动员奖”，是89-91年间的“最有价值游泳运动员”，还得到了NCAA的研究生奖学金……但，对一名业余运动员而言，体育生涯的最高荣誉永远是奥运会。而正是88、92两届奥运会的连续落选，最终造就了今日的陶尔米纳。

　　“我的一名朋友去了巴塞罗那，”陶尔米纳说，“在那之前，我不认识任何一名奥运选手。当我看到他成功拿到入场券时，我突然意识到，像我这样的人应当去参加奥运会……当我开始明白这一点时，已经27岁。我想，如果我改变一点饮食结构，改变一点训练方式，结果会如何？而且，对一个乔治亚大学的毕业生而言，能在亚特兰大参加奥运会真是再棒不过的经历。”

　　但事情绝没有所想的那样容易。就许多方面而言，通往1996年亚特兰大之路被证明是最艰辛的一次。在决定全身心投入训练前，陶尔米纳在密歇根州的一家汽车部件供应商处做质检员——一份全职工作。那时她没有教练。而最让人沮丧的是，她要求去科罗拉多奥运集训中心训练的申请被拒绝了，理由是泳协认为她不具备参加奥运的潜力。而就在这时，命运决定插手了，它派来了陶尔米纳儿时的教练菲尔。

　　“希拉跑回来找我，有一点沮丧。于是我说，好吧，让我们试试。”菲尔说，他承认那段时间陶尔米纳的训练量堪称自杀行为。她每天孤零零地游上13公里，身边没有任何训练伙伴。哦，有时她也不是池中唯一的人，一些中学的孩子会出现在她旁边的泳道，而一些7、8岁的孩子则在池旁热身，等着下水——都是菲尔的学生。“当希拉跟着我训练时，她明白自己不过是众多学生中的普通一员……那正是她想要的状态。”

　　最终，这种“无名苦练”奏效了。陶尔米纳入选了美国4×200米自由泳接力队。

　　早期，陶尔米纳的励志演讲会随着亚特兰大奥运会的结束，戛然而止。但更新后的版本，还会包括她如何赢得自己的第一次铁人三项赛冠军。她还加入了1999年与横纹肌溶解症的搏斗，那是一种因严重脱水而引发的骨骼肌受损并发循环衰竭，她与该病缠斗了足足3个多月。而就在痊愈9个月后，她震惊了整个美国铁人三项界，赢得了奥运选拔赛，得到了一张前往悉尼的机票。4年后，在2004年铁人三项世锦赛上，她夺金而回，也因此锁定了雅典奥运会。

　　2005年初，转行后的陶尔米纳第一次在现代五项中摘桂：那是泛美锦标赛。一年后，她在美国全国锦标赛上夺冠。2007年3月，在进入这项运动2年后，她在开罗举行的世界杯上获得一枚银牌，也是她至今为止的现代五项最好成绩。那次，与她同场较量的包括雅典奥运会冠军、2006年世锦赛冠军以及2006年世界杯总决赛冠军。

　　第四度圆梦

　　2005年，陶尔米纳决定要转向她的第3项运动，并争取第4次参加奥运会——这会使她成为历史第一人。“我并非为了创造历史而刻意为之，但我想知道自己能否做到这一点——否则我会遗憾终生，”她微笑着说。

　　做出这一决定不久后，陶尔米纳很快发现，在体育世界的巅峰待了差不多10年后，现在，几乎没人愿意支持她的疯狂梦想。体育经纪人对此毫无兴趣。她给赞助商打电话，几乎所有人都委婉地表示，不妨等她入选奥运队后再谈赞助问题。商谈结果几乎是屈辱的。她不得不卖了自己的房子，好支付训练费用。

　　当然，也并非毫无正面讯号。纽约的一名体育经纪人就打电话毛遂自荐，说他愿意接受陶尔米纳，无论结果如何。而尽管6家赞助商弃她而去，另4家却坚持了下来——他们相信她以往的表现，决定给彼此一个冒险的机会。

　　再往后就是众所周知的故事，陶尔米纳又一次实现了她的奥运梦，尽管她的对手比以往更强大。现代五项包括游泳、越野跑、击剑、射击和马术，前两项是陶尔米纳的强项，马术她也进步神速，但在击剑、射击两项，你得从成绩表从下往上数，才能更快发现她的名字。

　　用陶尔米纳的教练、波兰人皮切亚克的说法，“大约有10多个女孩有机会赢得奥运金牌，希拉当然是其中之一，但这里偶然因素很大，首先你的实力要强，其次你的运气还要好。而最大的挑战还在于心理，你必须稳定，无丝毫动摇。”

　　皮切亚克是1976年奥运会现代五项金牌得主，曾两次当选波兰最佳运动员。在被要求描述这位弟子的个性时，他说，“她是战士。如果她想要什么，她会不惜一切去争取。在波兰，我们形容这种人见人杀人，见佛杀佛。我曾经开玩笑说，如果希拉去打篮球，她也会很出色——当她需要长高的时候，她就自然而然会长个。”

　　的确，打破常规是陶尔米纳最擅长的事。她永远会先发问：“如果……？”然后立刻自己回答：“为什么不！”正是这种个性让她成为一则传奇，闪闪发光的传奇。

　　北京奥运会已近在咫尺，陶尔米纳的疯狂梦想又一次成真。当然，人前人后，如今的陶尔米纳都强调，2008年会是她竞技体育生涯的终结，北京会是她最后的奥运之行。但请记住，同样的话，她已说过3次。